【穹胜】死亦何苦「伍」完结
*原著架空
*前文主页，配图 @罗兰不会画画而被关了起来
来不及去思考心里的复杂情感到底是什么，魔尊黑着脸发动了第二次攻击。他成名以来很少被无视过，这次那些正道修士理都没理他，包括被他当成目标的那个。这下大大跌了面子，让他恼怒极了。
脑袋还算是清醒的，还有不能杀了那个死小鬼的意识。他这一掌用了七成力，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见识见识。总的来说他还是顾忌着留手了，想要给这家伙稍微留口气，好带走吸取修为。只要不死，他有千百种方法能把龚常胜的命吊回来。
然而，大乘期大圆满和中期，乃至初期的差距，乃是天壤之别。在修仙的后期，一点点境界差距就足够决定一切。先前接下五成力的一招，在拼命成分上也有一定的气运，现在的七成力便足够算是灭顶之灾了。即使如此几个人还是没有退缩，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后退依然是死，不如舍身一搏。
“请师兄和前辈，再助龚某。”
龚常胜挡在他们的身前，俨然是要第一个去迎接浩劫洗礼。看着他的背影，那位长老突然叹了口气，看上去年轻的外表上多了些疲惫的沧桑。他穷尽一生心思修炼要达到最高点，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前行，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进步。如果是这位千年一遇的天才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。
龚常胜不能死。若是玄铭宗覆灭在这里，他是唯一有希望达到顶峰报仇雪恨的。
人都是自私的，都想要多活。在这种关头生死都已经笃定，于是超然。长老最后往龚常胜身上拍了一掌，把能渡的修为都渡了过去。他还给自己留了点儿，足尖点地跃起，挡在了龚常胜和东方芜穹前面，挡向那雷霆万钧。
“...长老？！”龚常胜和东方芜穹都忍不住出声，在这时攻击已经走到了长老面前。他没有回应，拼尽元气把所有灵力汇入法器。配了他一辈子的剑出现裂痕，不稳定的力量在崩裂的一瞬间爆炸开来——
他竟然在这里自爆了！
一位大乘期修士的自爆声势浩大，虽说他灵力全渡给了龚常胜，但是毕竟有长时间锤炼的身体和高阶法器。更何况自爆本来就是一种能超出本身能量状况的凶狠手段，比起他无损伤状态直接去挡魔尊的攻击都要有效果不少。
爆炸的余波本该席卷整个广场的范围，大抵是因为长老在自爆前接近油尽灯枯或是可以控制，波及范围没有那么大。只是龚常胜和东方芜穹靠得比较近，一起支撑着防护罩狼狈地向后跌去。东方芜穹调动了周围的木元素，地缝里生出藤蔓，托住了他们两个。
惨烈的牺牲起到了效果，没能抵消，但是扭转了电光的轨迹，它打在三个人原本在的地方的前方，深深陷入地里，在遥远的深处爆炸时，整座山都为之颤抖，地动来袭，让交战双方都受到影响。玄铭宗的房屋还是垮了，就像这个宗门既定的结局一样。
“...不错，是本座小看你们了。”
两次攻击都没能得手，真的是大跌面子。魔尊甚至听到魔修里面传来嘲笑的声音——魔修就是这样，不存在什么真心的服从。他有点恼怒。事不过三，于是他决定不和这群家伙耗下去。
他一直站在那里旁观整个战局，就算是挥手发动攻击也是闲庭信步般的，仿佛置身事外。现在他突然动了起来，闪电般掠过，一下子到了龚常胜面前，伸手抓向他的脖子。
“好了，跟本尊...——”
话语戛然而止，因为他抓住的不是龚常胜，而是突然挡上来的玄铭宗弟子。没想到有人会来送死，他错愕了一下。趁他发愣的功夫，那个弟子笑着大声喊出一句“龚师兄，快走！”害怕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，表情因为恐惧而崩坏。然后他自爆了。
不过这种程度的自爆对魔尊来说无关紧要，他面无表情看着一条生命消逝，看着龚常胜和东方芜穹顺着气流猛然后跃和他拉开距离。心意一动继续追逐而上。只是先前那一下让大家都开了窍，靠他近的玄铭宗弟子纷纷扑上来，飞蛾扑火般一个个引爆自己，给他们争取哪怕一点点时间。
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，怎么能让这个魔修这样摧毁。超越了生死的意志让他们无畏，让他们可以笑着奔赴宏大的死亡。
东方芜穹几乎要拉不住龚常胜，他毫不怀疑自己稍微松手龚常胜就会冲出去，不过还好，龚常胜暂时没有也原地自爆的念头。龚常胜攥着剑柄的指节捏得发白，脸色非常难看。天眼心诀让他看见烟火般炸开的能量、同门，他们就在他的眼前为了给他争取生机而死，他怎么可能忍受。
...没用的啊，如果是他来，说不定还能给他们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。为什么...
被强扯着后退的过程中，他们踩到了地上炸了一地的人体零件，滑腻黏稠的血浆粘着鞋底，像是深渊在挽留他们。悲伤来不及发酵就被死亡深埋，泪水划过嘴角，裹挟血的腥甜。
内心好像在不断撕裂，在太剧烈的痛苦中分崩离析。龚常胜的眼睛很多年都没有的剧烈疼痛起来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。为了这太过残酷惨烈的一切。自罪的枷锁加身，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状告他的罪责。
如果他当初没有被救回来的话，是不是就不会让玄铭宗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。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龚常胜这个人...太糟糕了，战意在消退而去。这可不行...
东方芜穹扶着龚常胜的手猛然一滞，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。并不是不用继续逃窜了，而是已经无路可退。他们在躲避的过程中来到边缘，来到了悬崖边，再是后退就会掉下去。
胶着的情况拖住了魔尊——当然，真正要命的是长老们的自爆，他在爆炸中心狂怒，出手直接粉碎包围圈。那些生命连死亡都没能真切感受到，直接湮灭消失。东方芜穹看见了李秀慧，那算是他在这群人里面最熟的脸，他想李秀慧知道他的算盘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原谅了他，在最后露出一个笑来，破碎而去。
比起宗门的存亡，他把龚常胜的存亡放在了第一位，到悬崖旁边也是他的计划。但是为什么师父原谅了他，李秀慧也原谅了他。这罪责大得仿佛欺师灭祖，足以让他被万人唾骂践踏，足以让他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，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毫不怨恨。
东方芜穹还是不懂，不过这样就够了。
他还是拉住龚常胜，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。他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家师弟濒临崩溃的意志，也想得到，这种状态的龚常胜，即使能够逃出生天也会行尸走肉般。但这不是他想要的，他必须要让龚常胜能活下去，并且“活着”。
东方芜穹了解龚常胜，他知道该怎样做。他自己的话现在的龚常胜是听不进去的，所以必须要换个方式。一句胜儿在心里错落千万遍，低回层叠如同爱语。他想柔声安抚心尖儿的人，最后却咬牙，落下冰冷僵硬的话。这次的笑容分外冷然肃杀，因为担心自己不坚定就无法说出去。
“龚常胜，你肩负的不是你的小云哥哥，甚至不是玄铭宗，也不是你自己。”
他感觉到自己抓着的肩膀在颤抖，他的心中是十倍百倍自己加之疼痛，几乎要摧毁东方芜穹这个存在，可是他绝对要说下去——要用大义大道，给龚常胜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应，一个有信念活下去的理应。哪怕这太过沉重，甚至会束缚龚常胜的灵魂和生命，让他穷极一生都无法逃离噩梦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师父面前大喊大叫，说如果天命要让龚常胜死，他就偏不让天命入愿。他的胜儿总有一天会站在最高点上，把一切的天命都踩在脚下。
没错，去往顶峰，这才是龚常胜的宿命。
于是东方芜穹突然松了手，在龚常胜因为相持力道一退失去平衡的片刻中，伸手推向了他的胸膛，把他推向万丈深渊，推向唯一的逃生之路。这里是魔修布防的死角，只有这里有生机，趁着刚才的机会，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法器一起拍在了龚常胜身上，这件法器是玄铭宗藏宝库里最好的防御法器，足够保护龚常胜从这里落下了。
越过耳边的风里带着哭号的声音，魔尊的震怒远在天边。东方芜穹看着龚常胜错愕的脸，感觉自己也快要落下泪了，最终只冷然给他上好最后一道锁。
“...为这天下千千万万人，你必须离开。”
“绝对不要让他抓到！”
对，就这样，背负着沉重的死亡离开。活下去然后变强。之后的路师兄没办法陪你了，一个人要走得小心些。下落的速度太快，东方芜穹就要看不见龚常胜了，他无力地放下了手。
“...快走吧。”
龚常胜在迅速逃离身边的风里听见了叹息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暂时无法接受现实，因此就算是真的有话，大抵也没办法进入耳内——可是分明能听见一句谁未能说出口的我爱你。
他有些迷茫，泪水随着气流扬起。
东方芜穹转身走向魔修，一步一步走得坚定，和那些前赴后继扑上去的人格格不入，他挡在龚常胜坠落的方向前，被魔尊愤怒中丢出的电光穿透了身体。可他就像毫无知觉一样往前走，拖着他的剑，甚至上扬了嘴角。
“我说老前辈...在下可不是谁都能电的啊。”
他稍微闭上眼睛，周围的藤蔓都在一瞬间缠绕上来炸开，也只延缓了魔尊片刻，长老也好弟子也好，死得七七八八，也不能靠人海战术拖延时间了。下一刻致命的攻击一定会杀死东方芜穹，他心知肚明。可是只要这一刻就够了，一刻就够他完成自爆的准备。
灵力被完全调动，躁动着让身体破碎，他平静地睁开眼睛，如昔瞳眸中笑意温柔，在这地狱中让人错觉岁月静好。
“胜儿，不要忘记我。”
————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