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穹胜】同归「3」结
*武侠pa
*是死亦何苦的后续
像是重锤狠狠敲下，龚常胜的内心开始崩溃坍塌。构建起他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，他的的意识沉入最暗的深渊。
再恢复神志的时候，手上握着的剑柄感觉是陌生的剑，身上接触的面料是陌生的衣服。风从面前拂过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高处。对面好像有人在说什么，但是他听力还未恢复听不清楚，天眼心诀不知道为什么用不出来，他也无法读唇语。
在说什么呢？
下一刻，身体感受到了森然杀机，恢复听力的耳中清晰捕捉到对方的行动。真是奇怪，好像能听出动作一般。
长年养成的战斗习惯让龚常胜在思考之前身体先动了，他抬手挡下咄咄逼人的剑招，挥手把人荡回去。与此同时他足尖点地一个上步，陌生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流动，随着心意而动。能感受到，“气”汇聚在了手上，这种东西和灵力感觉很像，龚常胜能够控制。
他一个侧身躲开对方的剑招，对方和他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，也没有太过于凶险的杀机，虽然不清楚情况，但应该不是心怀歹意的修士或者魔修，自己也不可以下手太重。他单手持剑背在身后移步上前，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入对方死角，手刀轻点对方后颈结束了战斗。
全场欢呼声雷动。
龚常胜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，莫名其妙成为新秀会冠军，莫名其妙被安排进上等的厢房。他整个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状态，可是他也没法找人问。...只能自己慢慢来收集情报，从长计议了。
不过还好，这里好像没有魔尊。龚常胜感受不到那种无时无刻的毛骨悚然感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与此同时他非常不安，他死掉了吗？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。
在忐忑不安的踱步思索中，夜已过半，龚常胜的注意力被窗外的气息吸引，他的精神一下子集中起来。敌人？还是什么？只是那人气息外散太明显，不，不如说根本没有遮掩的打算。他可以判断对方一定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，气息都不匀。这样的话就不是敌人了，要杀他的话，不应该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吗？
比起等待，龚常胜向来都是主动出击，他移步到窗前推开木窗，朗声对着外边的人开口。
“在下龚常胜，敢问阁下是何人？”
东方芜穹的表情在一刹间变化了很多，最终回归成笑容，月色下他美好得像是一场梦，和那些血色灾厄的记忆格格不入。他笑着对龚常胜抱拳，神态是一贯的轻松自在。脆弱的一面可不能表现出来，无论在哪个胜儿面前，无论对方能否看见。
“在下东方家家主东方芜穹，夜色正好，少侠要不要出来和我喝一杯？”
这是龚常胜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声音，是他从小到大听到铭记于心的声音。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的那个人的声音。分明已经死掉了，那么说这是梦吗？也太真实了吧。
启唇话语还来不及流淌而出，眼泪就先落了下来。龚常胜努力了几次，才重重咬下那两个字，每一个音都用尽全身力气。
“师兄。”
东方芜穹眼瞳收缩，他猛地扑进房间，抱住了龚常胜。触感很真实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。还有那声师兄，没错的，绝对没错的，这就是他的胜儿。
饶是东方芜穹现在也有点哽咽，他拍着龚常胜的背安抚他，像无数次无数次梦中梦见的一样，终于开口，珍而重之唤出心尖的名。
“胜儿。”
在灾难之后，死亡之后，他们终于在陌生的世界重逢。
果然是东方芜穹，虽然平时是不靠谱的大师兄形象，但是对于龚常胜来说，这是最让人安心点的存在了。他一直是跟大师兄住在一起的，比起和师父要和大师兄熟稔。他还记得小时候东方芜穹摸着他的头，跟他说天塌下来师兄给你挡着。
天真的塌下来了，东方芜穹的确是给他挡着，死在了天命的洪流里。
能再遇见真的太好了，无论是不是在梦里。龚常胜一向是个直接的孩子，他干脆的说了出来。
“能再遇见师兄真是太好了。”
好？东方芜穹苦笑。并不好吧。他想也想象得到在那个世界龚常胜会经历什么，作为那些事的始作俑者，他责任很大啊。他用大义的锁链勒住龚常胜的脖子，让龚常胜无法贯彻自己的道。也只有龚常胜才会觉得能遇见做出这种事的人好了吧，是啊，只有他的胜儿会这样。他尽力轻柔给龚常胜擦掉泪水，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。
“抱...现在那边怎么样了？”在这种时候来一句抱歉太不合时宜了，东方芜穹犹疑了一下，还是先换个话题。这个问题最为合理，但也不算个好问题龚常胜的脸色一下子非常糟糕，然而他还是回答了。
“龚某在逍遥门附近被魔尊重伤，生死不明。为了掩护大家逃走，易前辈...牺牲了。”
一时间，东方芜穹的脸色也很难看。从得到的情报来说，他能得出结论，第一，魔尊现在还在追杀中，而胜儿的情况很糟糕。第二，大乘期魔修死了，没人能护住他们了。也就是说那一行人是要被追上就会全部会死，胜儿会在死之前被利用，这是东方芜穹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。
怎么办？就算他再想要帮忙，之前那个世界的事情也是他绝对接触不到的。东方芜穹皱起眉头拼命思索，做着这样的无用功。没用的，心底有声音在窃笑，可是东方芜穹绝对不能放弃，现在能帮胜儿想的只有他。
说起来，胜儿的气息有点不对，那不是一个新秀该有的气息，要用武林的话来说，他的内力浑厚得像是一方泰斗，用东方芜穹的话来说，这换算一下像是...大乘期。
也就是说，现在在和他说话的龚常胜有着那个世界的修为，是因为灵魂在这里的原因吗？
东方芜穹突然想到了办法。
“胜儿，我把我的功力尽可能传给你，虽然没时间直接灌顶，但是你回去之后应急应该没问题！”
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，现在传给龚常胜的功力会被他带回原本的地方，并且可以暂时为他所用。龚龚常胜在那边的情况是昏迷，急救后应该会很快醒来，所以刻不容缓。东方芜穹之前是大乘中期，在这边这么多年应该也有进步，传功力给龚常胜的话，在那边应该能帮上忙的，这是唯一的办法。
哪怕龚常胜没有明白东方芜穹的意思，他还是先点头了。他对大师兄可以说是绝对的信任，更何况他清楚，东方芜穹不会提出不利于他的建议。
说做就做，两个人在床榻上盘膝，东方芜穹伸手按上龚常胜的背心，像之前那样给他传输功力。因为不清楚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，东方芜穹全神贯注用尽全力给龚常胜传输内力，毫无保留，完全不顾及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的损伤。龚常胜知道，但他无法阻止，因为这是他大师兄的坚持。
一路马不停蹄赶来东方芜穹的内力消耗了不少，一直维持大规模内里输出其实有点勉强。龚常胜的推测还是比较乐观的，因为他并不知道东方芜穹连续跑了几个时辰。没事，就算是因此功力大减，乃至功力尽失也无所谓。
东方芜穹就这样一直保持着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去，天边泛起熹微晨光。清晨的寒露从窗外来袭，都是凉意。这时倒是没有乌鸦的叫声了，好像不详的鸟儿都不会在温暖的画面里出现。但是不详就是不详，没有预兆也一直在那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面前的人突然用内劲把他震退。东方芜穹一个脱力向后倒去，手肘勉强撑着身子没倒下去，下一秒冰冷的剑刃搭在他颈边，与此同时，袭入耳中的是礼貌但是冷淡疏离的声音。
“阁下是何人，为何会在龚某房中？”
东方纤云哭得脸都快肿了，看到龚常胜醒来，还是勉强笑了起来，哪怕龚常胜并看不见。他失去了他的师父他的姑奶奶，可是他觉得龚常胜失去更多，所以自己还是先坚强一点吧？他笑着挠头，还是以前的样子。
“你醒啦，蜀三路？”
有点出神的龚常胜并没有回答他，呆呆感受自己身体里充盈的力量。师兄的猜想没错，这样果然有用，...如果这种状态的话，或许、或许...——！
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在龚常胜心里跳动起来，逐渐形成实体。没错，他要这样做，他非这样做不可。他梦呓一般开口，靠着天眼心诀“看”着东方纤云所在的方向。
“小云哥哥，可否代龚某一问，哪位道友愿意借剑给龚某？”
没有上品法器打起来实在太过吃力，龚常胜需要一把剑，这样他才能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。东方纤云打着哈哈站起来要去帮忙询问，一旁印飞星拉住了他，把一个储物囊抛给了龚常胜。
“那是我师父的，”他说，“你挑一把用吧。”
那是大乘期器修的上品法器，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叫他胜儿的人之一的遗物。龚常胜没有犹豫，他意念探入储物囊，挑选了最合用的一把后双手奉还储物囊。他御剑在身侧，双手抱拳郑重其事行一礼。
“龚某之前未能守护好易前辈，之后必定无法奉还法器，还望恕罪。”
他要走了，奔赴属于他的战场。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他绝对不能浪费。龚常胜知道，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机会了，之后他不会再见到师兄，也没有这样取巧的机会了。
稍微顿了一下，龚常胜挺直腰杆，大步向前走去。之前的伤口并没有愈合，但是没关系，他不会觉得疼了。他封闭了自己的痛觉，准备去面对他的最后。天道使者看着他的背影，阖眸间落下泪来，像是对众生的怜悯。
看着大男孩远去的背影，谁都没有发出声音。东方纤云掐着自己的手臂，在最后终于咬着牙大喊起来，对着他记忆里的蜀三路，对着现在的龚常胜，他刚一开口就哭了起来，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。
“全部都不是你的错！”
龚常胜把魔尊和自己一起钉在山崖上的时候，耳边也是回响着这个声音。他当时虽然没有回头，但牢牢记住了。
他想起这些年修仙界收到的压迫和残酷的统治，想起狼狈的追逃游戏；他想起师兄说他是为千千万万人必须活下去，易前辈说他没有变，小云哥哥说他没有错。
他突然笑了起来，笑意一如当年般干净温暖。他和魔尊脚下是崩裂的大地，裂痕残骸拼凑在一起仿佛是大地深处开出的花朵，不好看，但是又残酷的美。
魔尊已经气急败坏捏坏了他的心脏，不过没关系，他已经做好了自爆的准备，现在魔尊逃不掉，他的实力加上东方芜穹的传功，算是大乘后期以上，他的自爆魔尊绝对逃不了，这就是结束了。
在最后，龚常胜笑着轻轻对谁说的对不起，被爆炸的声响湮灭。这是悲伤的最强音节，也是世界获得新生的信号。苦难的日子该结束了，之后的孩子们，会有崭新的普通的人生，这很好。
在生命的尽头，龚常胜并没有害怕，因为他知道、没事的，只要不被忘记，就不会真正死去。
东方芜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，在短暂的眩晕之后明白了什么。这不是他的胜儿，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。
都说水中月镜中花留不住，可之前他面前的分明是真真正正的他的胜儿。金色的阳光并没有碎成万千萤火徐徐散去，而是强硬的一瞬间便不见，根本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他知道他的胜儿不会回来了。这次重逢就像是回光返照，给绝望之人一点希望，再扼杀希望。他最终也没能对龚常胜说出对不起，没能得到一句没关系。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吧，错了的事情往往来不及去弥补。
这是一场美梦的结束，一个故事的悲惨结局。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了，终此一生，他将再也见不到他的胜儿。
他愣了许久，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才回过神。他突然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，又无声地哭了起来。让面前持刀的人都诧异起来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他想起之前自己把龚常胜推下悬崖时祈愿的不要忘记我，看来这次不要忘记的该是他了。
东方芜穹阖上眼，笑容一如当日温柔和煦，仿佛岁月静好，时光在悠悠歌唱。
“胜儿，师兄不会忘记你的。”
“...不会忘。”
后记：
原玄铭宗三弟子龚常胜在最后和魔尊一起自爆，拯救了众生。他的师兄，原玄铭宗大弟子东方芜穹在玄铭宗浩劫中救出了他，导致修真界存留希望，得以最终解放。
史书只言片语便记载生平，他们的结局、只是同归在青史里。
————Fin.
